我知道这个议题很冷酷很没人性,
其实我的家庭大部分时候气氛是很好的,
但是你们知道吗?从我有记忆开始,
「没有钱」三个字就时时刻刻让我不安。
我是个很乖的孩子,有亲戚直到现在还在夸我,
学龄前到玩具店的时候跟他说:「这个太贵了我不需要,我想节省一点。」
现在回想,其实那个不贵,但我很早就没有什么购物yyy望。直到现在花自己的钱,也有种罪恶感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。
「最近经济不景气」
「最近手头没钱」
这些话从我能听懂中文开始,爸爸妈妈就在说了。
(但我已经活了快要三字头,景气好歹循环过几次了吧😆😆😆)
也许是我比较敏感,他们的不安跟忧愁我都感受得到,甚至更在内心放大,我很少要求要买什么除非是必需品。开口说要买,都觉得自己很过意不去。
爸爸那时自己创业,花了很多钱,业绩不好时就大吼大叫去撞墙。妈妈只说不要去刺激爸爸,男人是有自尊心的。
对于我爸爸有件事一定要说。
他在三十出头时说:我已经这个年纪了,公司不会要我了,我也没学电脑。
四十岁时他说了差不多的话。
五十岁也是。
现在六十岁,他每天滑着手机。
爸爸家的亲戚都过的不是很好,以前爷爷家还是贫户,你问我为什么妈妈要嫁给这种脆弱又不上进的人?
(有生之年我没看过他看过一本书、进修或学任何职涯有关的事物)
因为他很帅。(叹⋯⋯⋯⋯
妈妈则是一开始帮忙爸爸的创业,后来在我读书时期,由于爸爸的公司基本上已经摆烂了,她才二度就业去工作。但是妈妈有着身体每天都很不舒服的重大伤病,她表面上还是笑笑的,我真的很痛苦,想要快点长大,想要考到好学校好科系,让她能好好休息。
上了第一志愿的高中跟大学,家长们的职业表,我看了一眼,哇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有钱?为什么大家零用钱这么多?为什么大家都出国游学,请英文家教好多年了?由于城乡差距的关系,我深刻体验到鲁冰花里的名言:「有钱人什么都比较会。」然后就自卑起来了。大学时期我开始打工跟申请学贷,但赚的钱当然不够养家,养自己都很困难,打扮穿搭那些延续我从小的罪恶感,我没有办法狠下心买什么贵重品。
那时我报考了两个重要的考试,其中一个上的机率估计不高,我还记得那天,妈妈下班后看起来心情很差,又知道我可能有个考试没通过,痛骂我一顿,即使我不停辩解同时准备这两个录取率很低的考试要全考好很难,她还是一直骂,一直骂,说她赚钱养我难道不能骂吗?我一直哭着说对不起⋯对不起⋯我好烂⋯⋯
我不喜欢妈妈喊着痛。
有几次爸爸都在说:「生完你,妈妈体力就变差了,你婴儿期很难带,她整个很不好受⋯⋯」
听完我还真的去跟妈妈说对不起。
我好像不太适合出现在世界上。
我不喜欢爸爸放假一直带我出去玩。
说来很讽刺,出去时,我一直很担心,作业、考试会不会再准备一下比较好?爸爸的钱够吗?
我的爸爸很爱我,是我的专属司机,也很顾家,在妈妈上班时基本上都是他打理家务跟煮晚餐。
但是我一直很想跟爸爸说,如果你在我现在的年纪,或某个以前的时间点,多努力一下。凭你的资质,现在是不是不用去做连自己都感到自卑的低薪轮班工作?
老实说,我对他一直有种小小的恨意。
其实他也对自己的父亲生气。觉得自己没被好好栽培,连读书的桌子都没有。
所以他有了我之后买了桌子给我,只是⋯⋯⋯⋯
现在不是一张桌子,就圆满的时代了。我没打算跟他谈我的感受,我知道他一定会很伤心自己跟爷爷其实一样。
后来,我顺利领了高薪,但是我生病了。
那个从小累积起来的自卑、不安全感、焦虑越来越强。我问妈妈过,那时你们有房贷,薪水又低,为什么还要生两个小孩?她只说:「我们没想这么多,想说一切自然发展。」
现在我暂时休息靠前阵子的积蓄一边养病一边学新技能。也许是自己敏感,爸妈三不五时在我面前喊穷喊累喊痛。
穷人不止需要节省,更糟的是没办法生病,没办法休息,没办法投资自己,没有办法说服家人要改变:哪怕是买股票、办信用卡,或是移动跟购买新家具让生活质量变好。
你们的没想这么多,换来的是我想太多然后爆炸了。
我想最后,我还是会回去接受那些快把我逼死的高压折磨,领着薪水变成钱的n隶,养我衰老中的父母。
但是我不会有下一代了,我不确定能给孩子一个衣食无忧又快乐的童年,不确定孩子能不能健康不生病。不确定这样的家境,会不会生出一个我的复制版:看起来一切都好,但其实非常不好。
我爸妈的故事,带给面临转职期的我一个很大的动机。我不要变得像爸爸那样在年轻时就放弃所有可能,我不要把自己身体放烂然后状况连连。为了未来我要精明一点!即使⋯⋯待在家里好像头上永远有乌云,即使他们总是「无心的」说着「早知道不要生」。
我不会让这个故事再延续轮回下去。
它只可能停止或改变。